人偶离开了它的棺材、少女走到了月光之下，她转回身子，银色的长发与白裙的飘带恣意地在空中摇动。
是一样柔和的微笑，她凝望着身后不知所措的他。
这不是梦境，纪望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那宛如虚幻的人偶，因为梦境不会如此平静。
所以既然这属于现实，一切都应该合理地被接受。
不被需要的安逸就如同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样。
「自律人偶」。
他还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听说过传闻中的历史。
历史之中，人偶是一种已经消失的「物品」。
战争之后「它们」的身影便销声匿迹，更多的人在重建战后的世界。
是的。
战争结束之后已经十年了。
他依稀地能看到她脸上的血痕，指尖的沉泥，衣角的破纹，还有银发上枯涸的锈斑。
「它」也许是老爷子所有的遗物。
这是他第一次的念想。
但是世间万物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幻梦的时间也总会继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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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质的裙襬与缎带的褶边托起她纤细的身躯。
泛着锈色的短上衣轻轻地包裹着洁白的长裙。
轻柔的银发中点缀着浅红色的丝带，散开的盘髻却恰到好处地飘散作蓬松的式样。
她还在眺望着星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准确地说，它努力地想回忆起过去；月色从清朗的夜空中倾泻在院墙的角落里，蝉鸣依旧。
「…」
「自律人偶，芙蕾安…」最后它小声地嗫嚅道，神情却渐渐僵滞，有些踉踉跄跄地垂下身子「…主、主人，请为我补、补充……」
「诶？」她还没有说完，就似乎很是疲倦地朝着纪望的方向倒了下来，纪望连忙扶住了她。
它比想象中的要稍微轻盈一些，纪望没有控制住重心，也跟着她跌坐在潮湿的石板上。
芙蕾安枕在他的胸前，双手指尖传来了不属于人偶的温度。
「补充？」纪望托起她纤细的肩膀，芙蕾安白皙的脸颊在透出云层的银光中，逸散着恬淡的气息「…人偶的话，是魔力么？」
说着，纪望轻轻地将左手盖在了她的头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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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做什么？」纪语不知何时披着睡衣出现在后院的廊前，映入她眼帘的正是这月光下两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闭着双眼的场景。
「…我记得还好心提醒过你，今天就先去休息吧？」冰冷刺骨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样地瞪着纪望，但是语调中似乎夹杂着一点点心虚的迹象「…你知道它是什么嘛？」
「人偶吧，老爷子留下来的…」纪望连忙站起身，人偶小姐似乎也在刚刚纪望的帮助下恢复了意识，有些慌乱地扶着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我只是…」
「…只是？」纪语有些地偏了偏脑袋，走下了套廊，自然地抬头望向门檐后的夜空，又喃喃地说道「雨停了呢…」
「嗯，雨已经停了」纪望重复了一遍，注意到了纪语不同寻常的语调「……你知道它吗？」
「…不知道，不过算了，明天再听你解释吧」看着不知所措的白发人偶，纪语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后，她有些矫作地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睡了，你还是搞清楚情况比较好，晚上不要再做噩梦了哦？」
「…你怎么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纪望有些吃惊，但是纪语已经走回到屋子里，在转角处留下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身边苏醒的人偶少女似乎也有了新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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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蕾安？」纪望向她伸出左手。
「…嗯？」人偶迷茫地看向纪望，双眼困惑地注视着他的手心「…芙、蕾、安？嗯……名、名字？」
「咦？」
纪望心想，难道刚刚唤醒她之后，她的记忆与原先不一样么？
还是说，被唤醒时的它，只是依靠着惯性做出了最后一点的努力？
「…我为什么…」人偶小姐银白色的瞳孔似乎被深蓝色的夜空所吸引，在淡雅的月光下折射出水银的光泽「…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完全、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还好吗？」听到眼前的少女完整流畅地说出了一句话，纪望放下心来，略微有些强硬地将她扶起身「…可以站起来了吧，我已经给你补充过……了。」
「…补充？」芙蕾安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额头，刚刚术式留下来的温暖依稀可见，淡黄色的光粒如同仲夏时的萤火虫一般，渐渐地消失在黑夜里。「…连刚刚，我都不记得了…」
.
失去记忆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即便是小时的片段，纪望也宁愿它们还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脑海里，而不是如夏日的蚊蝇一般在自己的梦境中窸窣作响。
而‘想不起来’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可悲了。
纪望此次回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因为他觉得在这里，他或许能想起、也许能调查到十年之前发生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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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芙蕾安？」
「谢、谢谢你…」人偶小姐似乎已经整顿好了自己的心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终于开口了「如、如果……我是人偶的话，那么您……您就是我的、我的主人了……是、是这样的吧？」
「…这个嘛」纪望轻微地停顿了一下，笑了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说着什么主人仆人的，可是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欸？」芙蕾安有些吃惊「…年代…什么的？」
「嘛，就算不考虑这个……芙蕾安你自己…」他收起刚刚那故意摆出的尴尬的笑脸「…应该也不记得自己作为人偶的这个事实了吧。」
「…是、是这样的。」少女愧疚地向里缩了缩脚，她低下头，苔痕的砖地上婆娑着月影。
「连被唤醒时的记忆…也没有了…」
今晚并不能算是一个月圆之夜，但雨霁云散的夜空中确实点缀着满天的繁星。
「可是我…我应该是能记起来的」
「——我的名字是纪望」纪望打断了她「纪念的纪，希望的望…」
「…希、望」
芙蕾安低声地咀嚼着这个词汇，思考的样子同样惹人怜爱「嗯，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今后请多多关照，芙蕾安…」纪望微笑道，再一次伸出手。
「…请多多关照」
人偶少女似乎放下心来，困惑的神态不再。
换作与当下最相衬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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